1.
老赵昨天夜里去世了。
轶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好录制完一期情人节特别节目,男友孙浩的车停在公司楼下。轶楠径直绕过了孙浩,听到汽车的喇叭声以后,轶楠才反应过来孙浩在等自己。
“赵轶楠,你走路不带眼睛不怕被车撞吗?”孙浩的声音一反常态,然而在看到女友满脸的泪痕和僵硬的表情时,孙浩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斥责。
“明天不能和你一起过节了,我要回老家。”轶楠坐在副驾驶上哽咽着说出了老赵去世的事情。
老赵是轶楠的父亲,过完年才50岁,母亲说他死于肺癌晚期。轶楠在电话里冷哼着说,三十多年的老烟鬼不得癌症都是奇迹,可是刚说完眼泪就滚落下来。即使她恨了他十多年,可还是无法改变自己是老赵女儿的事实,而且是唯一的孩子。所以当母亲用哀求的口吻让她回去参加葬礼的时候,轶楠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个孔,原来铁石心肠也是会疼的。
2.
母亲在电话里说,老赵这些年活得挺累的。
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过得不好的时候,轶楠并没有报复的快感,内心反而泛起几分酸楚。
轶楠14岁的时候,老赵和母亲离婚了,和镇上一个开小卖部的女人搞在一起了,轶楠见过那个女人,很年轻,也可能是保养得好,也很骚气,听说是个外地人,丈夫死在了煤矿里,赔偿金被夫家瓜分了不少,女人带着一个七、八岁的孩子逃到了镇上,然后用所剩不多的赔偿金开了个杂货店。
轶楠曾经去过一次那里,当时老赵正在帮那个女人搬大米和豆油,轶楠在店门口站了几分钟,直到老赵发现自己,轶楠恨恨地瞪了女人一眼,丢下“破鞋”两个字便跑了,哪知道老赵会追出来揪住轶楠的胳膊,老赵问她刚刚说了什么,轶楠怒视着老赵重复了一遍破鞋两个字,“鞋”字的尾音还没说完,老赵的巴掌已经落到了轶楠脸上,轶楠至今都还记得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感,那是老赵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打自己,虽然以前在家里也吃过老赵不少的鞭子,但从来没有哪次像那天一样让轶楠觉得委屈和耻辱。
轶楠看着愣神的老赵冷冷地笑了,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。
轶楠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因为一个陌生的女人打自己耳光。那天以后,轶楠彻底恨上了老赵。
轶楠对老赵的恨不是一天两天的,只是在那之前她不愿意用恨这个字来形容自己对老赵的感情,顶多算是厌恶吧。
早在轶楠读小学的时候,轶楠就成为了班级的一个笑话,因为自己的名字。赵轶男这三个字曾经是轶楠最讨厌的名字,那时候母亲还没有给自己改名字。不要说同学,就连上课的老师也经常误以为轶楠是个男孩子,每次点名的时候,轶楠都胆战心惊的,似乎只要叫到自己的名字,班上同学总会发出奇怪的笑声。
而这些都是老赵的重男轻女思想导致的。
除了名字,在生活习惯方面,老赵也是把轶楠当成男孩子来养。轶楠的童年没有长辫子、花裙子、布娃娃这些小女孩梦寐以求的东西,直到上高中摆脱了老赵的监视以后,轶楠才开始在外形这一块上心。不过即使把头发蓄长,在脸上涂脂抹粉,穿上各式好看的裙子,依然改变不了一颗女汉子的心,所以在和孙浩交往之前,为了不让对方缠着自己,轶楠在公司的茶水间当着孙浩的面轻松换好桶装水以后,轶楠拍拍孙浩的肩膀说,我不是你的菜。哪知道孙浩会因此对萝莉外表的轶楠越发喜欢。但在孙浩之前,轶楠已经把两个喜欢自己的男生吓跑了。
这些也是拜老赵所赐。
5.
母亲说老赵前年开始咯血,后来在亲戚的建议下去了大医院检查,回来以后说身体没有什么问题,哪知道老赵是在说谎。老赵的病历单被他锁在抽屉里,母亲看到以后说老赵真傻,明明可以早发现早治疗,却放弃了治疗机会。轶楠突然想起两年前老赵来上海的事,对上日期之后陷入深深的自责,那时候和老赵在小饭馆吃饭,竟然没有发现老赵咳嗽的时候用手帕捂着嘴,显得小心翼翼。
母亲还说老赵这几年跑运输攒了几万块钱,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这笔钱给轶楠,那是他给轶楠的嫁妆钱。
老赵走的时候还捏着一张轶楠高中时候的照片,而老赵的房间里有一面墙贴了不少照片,那些全是轶楠的照片。
……
“我觉得自己特别混蛋,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那一巴掌,可是我忘了他是我爸。”轶楠说这些话的时候孙浩已经在网上订好了两张上海到天津的机票。
“我相信叔叔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欣慰你长大了。”孙浩握紧了轶楠冰冷的手。
6.
孙浩陪轶楠回到家的时候,天津下起了小雨,母亲跪在灵堂前泣不成声。
轶楠看着灵堂上老赵的黑白照片泪如雨下,照片上的老赵看着所有人微笑,仿佛还是十多年前,那时候轶楠刚上初中,有一回参加市里的演讲比赛得了一等奖,老赵在家里大摆宴席,逢人就说我女儿将来肯定是当金牌主持的料。那时候的老赵风华正茂,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褶皱。
如今轶楠实现了老赵当初的豪言壮语成为了知名主播,却再也没有机会为老赵点一首歌,那首歌被轶楠单曲循环了一年多,好几次有听众为他们的父母点歌时,轶楠都忍住了为老赵点歌的冲动。
谁曾想到有些事一旦拖延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,而筷子兄弟的那首《父亲》注定要沦为轶楠一生的遗憾了。
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莫等闲,凉了故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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