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是女人最可贵的品性

温暖=爱+分寸

　　我从来没想过自己33岁时能耐心听完一堂小学四年级数学课。

　　5年前，我和陈老师一起参加“给乡村孩子上堂课”公益活动，她是全国特级教师，40岁左右，教龄却超过20年，我以作家的身份教语文，她教数学，我们坐着简陋的大巴车晃悠着往山里开，她一路很少说话，带了一只简单的包，里面装着作业本，车不太晃时她批改作业，山路颠起来就闭目养神，一路话很少，偶尔听我们聊天，微笑，却不插话。

　　组织方之前告诉过我，她是这次支教最牛的老师，能让大学生津津有味地听小学课程。

　　那得怎样的技术和口才？我很好奇，于是去听她的课。

　　那天，她给小学四年级的孩子们讲“三位分级法”：千，数字后面3个0；百万，数字后面6个0；十亿，数字后面9个0……

　　她讲得神采飞扬，我和孩子们一样听得兴致勃勃，我发现她最大的魅力不是技巧和方法，而是她让你觉得她一直在关注你，无论你坐在教室什么位置，她的眼光都能看到你，那种目光暖暖的，带着心知肚明的了解——“别走神，我知道你在干嘛”，不严厉，但绝不纵容，不尖锐，却自带气场，让人不由得不尊重，把精力集中到课程上。

　　孩子们特别喜欢她，课后依旧缠着她问各种问题。直到下一堂其他老师的课开始，学生们才陆续回到座位，我很崇拜地问她：孩子们怎么这么听你的话？

　　她笑：拿孩子当猴子逗，他们肯定不喜欢。把他们当作和你一样的成年人，平等对待和尊重，讲道理讲利弊，有奖励有惩戒，加上老师的身份优势，效果肯定不同。

　　我说：很多妈妈也这样，孩子并不听话。

　　她微笑：你确定很多妈妈也这样吗？妈妈对孩子当然有善意，可是因为身在其中，很多人都缺少分寸，要么宽容得姑息，要么严厉得苛刻，爱的火候很重要，你自己什么样，孩子是投影，也会变成什么样。

　　没有分寸的爱会变成纵容和打扰，所以，对于妈妈，或者说对于女人吧，温暖特别重要，她是有尺度的善良，有节制的奉献，恰到好处的“度”让自己和别人都舒服。

　　你的善意、得体和要求，孩子有感应，也会有呼应。

　　作为以码字为职业的女作家，我经常被问到：什么是女人最可贵的品性？

　　任何事前面加个“最”立刻变得让人难以取舍，尤其这种见仁见智的问题。

　　大多数人觉得“善良”是女人最可贵的品性，可是，我见过太多不加克制不得体的善良，有时热情得接近于骚扰，有时没原则得像放任。

　　所以，陈老师的答案让我很服气。

温暖是与生活握手言和的智慧

　　上海东平路1号的席家花园，是民国金融要人席德柄的故居，他担任过相当长时间中央造币厂厂长，在金融圈影响深远，但是，当年席家最出名的，却是7个明媚秀丽的女儿，尤其六小姐席与时，到了她这一代，席家早已富了四代，按照“富不过三代”的定律，好景已经不长，1937年抗战之后，优越体面的生活彻底被打破。

　　战时药品紧张，席与时12岁时母亲患伤寒去世，没过几年，她亲手照料的最小的妹妹席与韵死于车祸，她失去了两个最爱的至亲。

　　1948年，父亲席德柄送席与时到美国读书，自己也很快退休，和陈立夫等国民党要员一起在纽约郊区经营一家小农场，他们在国内的房屋等固定资产无法带出，家里经济状况直线下降，手上的股票也逐渐成为没用的东西，养尊处优的席家六小姐，必须换一种自食其力的新生活。

　　于是，她在学校主修社会学，辅修心理学，又去哥伦比亚大学的师范学院求学两年，考取教师资格证，同时学习盲文，进入纽约州最大的盲童学校当老师。

　　当时医疗技术欠缺，美国医院对于早产儿的养护通常用接氧气的方法辅助呼吸，但氧气输入量过大会破坏新生儿眼神经，导致很多早产儿双目失明，席与时所在的学校有300多名这样的孩子，她由衷同情并且喜欢这些孩子，于是搬到校内，日夜和他们待在一起。

　　她耐心地教学生读盲文，天气好时，带他们去草地上唱歌做游戏，对待大一些的孩子，尽可能多地教他们独立生活技巧，孩子们和当地人都喜欢这个有责任心也很温暖的中国女人，当地报纸特地为她作了报道，标题是《她给了孩子更好的未来》。

　　1954年，席与时嫁给南浔张家的张南琛，家里的二叔公就是民国奇人、国民党元老张静江，只是那时张家早已败落，连度蜜月的400块钱都是借的。婚后，席与时中断教学，拿出首饰贴补和照顾家庭，让丈夫有更多时间工作。

　　曾经花园洋房里的小姐，蜗居在两小间屋子，儿子的小床没处放，只好架在浴缸上，但一家人依旧相互体贴其乐融融。

　　教养和知识穿越乱世的尘埃，席与时的丈夫张南琛中兴家族，成为金融专家，在美国著名的史密斯信托公司工作多年后，创立自己的金融投资公司，80岁才退休。

　　这对夫妻儿孙满堂，2004年儿女为他们举办金婚盛典，三个孙子一起献上特大奶油蛋糕。

　　她古稀之年依旧衣着典雅，皮肤白皙，头发整理得纹丝不乱。

　　不谈往事时，笑得优雅温暖；谈起往事，笑得温暖沧桑，却从不抱怨。

　　她的一辈子，与其他民国名媛相比并不传奇，虽然经历了很多跌宕，却始终没有歇斯底里地与生活硬碰硬，少了很多故事，也避免了不少事故，与生活握手言和。

温暖，是以柔韧的方式改变世界

　　究竟什么是女人最可贵的品性？

　　善良？智慧？独立？

　　好像都有一些，又好像都不完全。

　　没有装防护网的善良，像赤手空拳面对残酷世界；而莫罗亚曾说“光拥有机智是不够的，你还需要有足够的机智使自己避免拥有太多的机智”，说的是过犹不及；独立得铁骨铮铮，常常被折断。

　　“温暖”却自带分寸，是柔韧而持久的爱与坚强。

　　真正的成年人，不正是看到生活的残酷之后，依旧保持自己的温度和信心吗？

　　作者简介：李筱懿，女性主义作者、媒体人。著有《先谋生，再谋爱》、《美女都是狠角色》、《灵魂有香气的女子》、《百炼钢成绕指柔》，公共号“灵魂有香气的女子”。